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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候,真的觉得好累:像一个背着沉重包袱的行者,在山路上沥血攀缘;像一个打着赤脚的旅人,在荒漠中寻找水源;像一个迷路的小孩,在黑夜里切切呼唤……好想逃。
放假了,我收拾了一大包行李,急匆匆逃回那个有妈妈的家,那个冬暖夏凉的家。
又看到妈妈笑成一线的双眼,又听到妈妈一声声“小妹”的轻唤,所有的燥热和劳顿都如烟消散。
吃过饭后,妈妈又拿出好多水果。“桃子、李子比城里便宜多了,一块钱一斤;西瓜不用称,两块钱一个……知道你喜欢,我买了好多。”突然地,我好心疼:妈妈是在怎样的炎炎烈日下,把那一堆西瓜背回家的,无法根治的肺气肿总让她气喘吁吁啊……突然地,我好自责:明知道妈妈喜欢吃零食,可我嫌旅途劳累,竟什么也没带。那些苍白的钞票,哪有这水果温暖和滋润啊!
“我要去给鸭子添饲料了,你要不要睡一会儿?”我不想睡,就跟妈妈一起去喂鸭子。圈养的鸭子有三处,小屋旁、水塘对岸、视线尽头的老屋旁。鸭子大小不一,分批喂养,总共有三千多只,光给它们添饲料就得忙上半天。(鱼塘和鸭舍本来是我弟弟的,可他执意到远方打工去。在政府工作的二哥说不能浪费资源,就每天下班后,和嫂子一起开车回家养鸭,也随便照看一下妈妈、侄女和鱼塘。于是妈妈就有了干不完的活。)妈妈微笑着忙开了。只一会儿工夫,头发就全被汗水打湿,像刚洗过头,后背更是湿淋淋的一片。我看不下去了:“妈,你歇一会儿吧。”“我爱出汗水,歇着也出汗。”
一会儿,妈妈拿出了烤玉米棒。这是我的最爱。我迷恋它独有的带着柴草炊烟味儿的清香。从童年一直到现在,如果哪年我没吃到它,我会把那深深的遗憾带到梦中去实现。妈妈凝视着我的馋样,不住地摇头:“哪有这么好吃?嚼烂点,怕又不消化了。”三十多年了,我一直在这样的嗔怪声中享受着妈妈的爱。
晚饭后闲聊了一阵,哥嫂回去了。我陪妈妈看电视。
有轻轻的鼾声传来,回头竟见妈妈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。小侄女在一旁忍不住笑:“奶奶天天都那样,就是看喜欢的战斗片也打瞌睡!”我知道,那是劳累所致。便劝她到床上睡,她却说12点过还要看鱼缺不缺氧。我的泪突然涌起:这就是我可怜可敬的妈妈啊!
一缕晨光射进小屋,我在鸟鸣声中醒来。桌上,早餐飘香;鸭舍边,妈妈还在忙碌。
“妈妈,今天我帮你做点事情吧?”
“你会做什么呀?待会儿全身长包……”
忽然忆起童年时候,在春夏秋三季,我只要到山坡、地边转上一圈,回家后就会全身长满红疙瘩,妈妈心疼得不知为我熬过多少锅草药汤洗澡。从12岁离家求学、工作,我就很少做过农活和家务活。也许,现在我的皮肤已不再过敏,但我的双手已经懒惰得退化了。
于是,我躲在小屋看书、写酸溜溜的文字;晨昏时候,沿着蜿蜒小径赏景,听夏虫呢喃;嚼馨香的烤玉米棒;吃妈妈做的红烧鲫鱼;啃妈妈做的青椒烧鸡;品妈妈做的荤豆花……
妈妈呢?淌着汗忙碌,擦着汗微笑:“你今天想吃什么?”
一天下午,妈妈要钉一颗掉了的纽扣,我正好在一旁看书。妈妈试了好多次都穿不上针,我接了过来。妈妈长叹一口气:“我快没用了……我得白内障了。”
我一惊:我怎么不知道?泪又来了:“妈妈,跟我住在一起吧,我带你去做手术……”
“家里哪离得了我?不要担心,我现在还看得见。乡上每年有免费手术名额,我已经报名了。去年,20个名额,只有6个人能做,唉……还不知我有没有福气做手术呢?”
“要是妈妈真的……”我不敢想下去。我要过妈妈的衣服,第一次为她钉纽扣。手在颤抖,心在战栗,那根钢针便一次次扎入我的指尖……
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享受妈妈无怨无悔的付出?我怎么好意思再享受妈妈无微不至的爱?
妈妈,我又要逃了。我这个无用的只会流泪的、长不大的傻丫头。
回到自己的家,洗尘、睡觉。电话突然响起:
“小妹,你到家没?怎么不打个电话来?……”
是妈妈!我无语泪凝噎……
爱,无处可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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